杏林医馆提前关门了。
患者散去，医馆空了许多。师父和师姐还没回来。医馆暂时师兄做主。
待我们都坐下，师兄拿来了消肿的药与我。萧随季和萧随远师兄可不管，连杯茶水也没上。杏林医馆的传统就是护短，帮亲不帮理。再者，这次没理的好像是萧随季。
前因后果萧随季说了，倩娘也说了。
“倾珏，你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萧随远气愤道，“他动手，你也伤了他，干嘛最后要下这么重的手？你看阿季身上。”我和倩娘都是下死手扎的，没把握好力度，肯定扎出血了，萧随季身上的月白色圆领袍都有淡淡的黑红色的点。
“照你这意思我是不是还得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我告诉你，你做梦？”我气不打一处来。
萧随远起身道“不管怎么样，阿季伤的比你重吧？为医者治病救人为己任，没想到你如此心狠。”
“治病救人？”我嘲讽一笑，“老娘治病救人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一句话说的萧随季也火了“你敢骂我哥？”
“怎么着？满嘴喷粪还要我说香？”轮打嘴仗我可不怕，庄上泼妇骂街我看得还少？
屋内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师兄起身，道“我出去烧点水。”师兄护短不错，但是师兄生性懦弱怕事，往往事情没上门，他先躲三分。
我嘲讽地看了一眼师兄，师兄不敢与我对视，飞快地走了。
“拿针扎他的是我，跟师姐没关系。”倩娘不知何事进来的。
“你真是恩将仇报，我阿兄救你。”
“呸”倩娘毫不留情地啐了一口，“救我的是我师姐，不是我师姐，我早死了。”我赶紧去捂倩娘的嘴，小祖宗，你哥在人家手底下当差呀。
倩娘太小，不懂人情世故，一边躲我，一边还在嚷嚷“还有，不是我哥，你阿兄早死了。功劳他一个人的，我哥他们呢？”
“倩娘，不许无礼。”门外传来呵斥，今天事怎么一个接一个？
赵休进来先是对萧随远行礼，然后道“大哥别和我家妹子一般见识。”
然后又转向我，道“何大夫，来龙去脉我已知晓，您实在不该对萧随季动手。”
已经到了午休时分，一些去地里给男人送饭的年轻媳妇或者小闺女们见杏林医馆今日状况也在好奇地探头探脑。
我咬了咬下唇，看了看萧随远等人。突然上前，跪下。
“倾珏”“师姐”
“给萧公子赔礼”说完，我叩首请罪。
“可以了吗？”我望着几人道。
“倾珏”萧随远上前想要扶起我，被我躲开了。“还不满意？”
“砰砰砰”砖头地我也磕地响，手紧紧地握着，指甲扎的流血了我也不觉得疼。
杏林医馆在都城都是声誉口碑极好，我们这边诊费什么的虽贵，但仅限于师父。师姐师兄和我出了医馆的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一个庄上的，谁家有什么需求，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也会伸一把手。故，我的人缘还算不错。
“他们是谁呀？敢这么对何大夫？”
“就是，何大夫是不是得罪谁了？”
“看着就不像好人”
“看他们穿的料子，值老钱了，肯定是什么为富不仁的人。”
“够了”众人七嘴八舌下，萧随季也跪下了，这么多人看着，事情传出去，萧家倚势欺人的名声都快传出来了。“今日之事错在我，何大夫请原谅”说着，也要叩头。
我闪过一边，“不敢，你们只要答应别来医馆捣乱就好了。”
“捣乱？敢来杏林医馆？”人群愤怒了。
在发泄一通怒火后，人群总算散了。
萧随季像个鹌鹑一样躲在一旁。
“你满意了？”萧随远说。
我冷笑道“这句话该我说吧？我今日好端端地坐堂看诊，你这弟弟一来就动手。到最后你还来倒打一耙，怎么着，欺负我个弱女子？咳咳咳”这么一闹，我心口又疼了。
萧随远差点没被我的话气死，我刚刚那几招叫弱女子？
“何，何大夫，其实我，我就是想来找你去看看阿兄？”萧随季现在看见我就怕，小心翼翼道。
“杏林医馆的规矩，将车马费问诊费奉上，提前说好了，定下时间，我才好上门问诊。不过”我话音一转，“我外出问诊已经排到下半年了。公子有什么不适找其他大夫一样。”
“不是，不是”萧随季急忙道“我找你是因为”
“阿季”萧随远打断道。
“哥，你让我说。”萧随季道
“行了，行了。你两干嘛呢？你想说，我不行听。”说着，我起身走了出去。
“咳咳咳”坐在杏树下，我心道，总算安静了。
“倾珏”有完没完？
我直接起身“我头也磕了，错也认了，还要我怎么样？”
望着萧随远脸上变幻莫测，我是一阵暗爽呀。让你弟欺负我，哑巴吃黄连，该。
那次萧随远来过之后，师父和师姐回来后也知晓了。
师父知道萧随季敢来医馆撒野，气的不行。直言要好好教训萧家小子。
忘记说了，师父的身份可不低，医院院正，正六品。品级不高，但架不住宫内宫外都认识贵人呀。
医院后，师父高超的医术依旧吸引不少朝中大臣。就连宫中的太后，皇后现如今还在用着师父以前开的药方。这也是为什么杏林医馆这么抢生意却没人敢惹的原因。
师父说到做到，没几天，师父就告诉我，御史上奏，说宁远候治家不严，纵容家中次子横行霸道。宁远候在太宗皇帝那边是受重视，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皇帝对于跟太宗皇帝打天下的旧臣是防范居多，重用却少。像宁远候，太宗皇帝时何等荣耀，如今也不过是富贵有余，手中无权。萧随远虽是年少有为，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从七品总旗。而总旗之上还有试百户，百户，副千户，镇抚司等。由此可见皇帝并不重用萧随远。准确地说，是不重用萧家。
确实，第二日，萧家就派人上门致歉。听师父讲，萧随季被宁远候狠狠收拾了一通。
得知消息的我乐不可支，晚饭又多吃了一碗。师父为什么能让御史帮忙呢？说起来还是借了师姐的光。
一年前，福安大长公主的女儿染上了天花。福安公主乃是先帝的同母妹妹，是圣上的亲姑姑。与圣上关系也十分好。地位待遇比寻常公主高的不止一星半点。医院前去诊治，却未见好转反而情况愈来愈坏。圣上盛怒之下下令杖责。直打的人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打归打，病还得治。可以想象，医院必定是人心惶惶。后来，福安长公主想到了师父的医术。可不巧的是那时正好是师父离开医馆的时候。万般无奈之下，师姐自告奋勇前去医治。说真的，给达官贵人医治，福祸相依。治得好那叫幸运，治不好，小命不保。师姐前去也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天花易传染，而天花一直是以防御为主。孙思邈就曾用天花口疮中的脓液敷在皮肤上来预防天花，本朝以接种人痘的方法，可是，此法仍有再染痘疫的风险，且种上之后，人亦有危险。故若有人染上痘疫，初期先用桑菊饮，发疹初期可用升麻葛根汤。待形成脓疱时期，用沙参麦冬汤。
况且汤药苦涩，那时福安长公主的女儿不过三岁，哪里喝得下。痘疫生时奇痒难忍，成人尚且吃不消，更何况小孩子？若是抓破痘，留疤不说，病情也会加重。
这些都不谈，天花传染，师姐从未得过痘疫，若是去了极易染上。
最后，孩子奇迹般活了下来，而师姐也幸运地走出隔离的庄子。
长公主得见孩子没事，自然高兴。重赏了杏林医馆，长公主的丈夫，礼部尚书自然也与师父熟络起来。
而这次师父去给礼部尚书的父亲看诊时“一不小心”说了萧家萧随季来医馆闹事的事，而礼部尚书的父亲与宁远候可是有嫌隙的，听闻萧家仗势欺人自然，“看不过眼”叫来儿子说了之后就有了萧随季受罚的事了。
师兄这两天不敢和我说话，就连吃饭也是等大家吃完了才去吃。对于师兄那日没有出手相救我不觉得有什么，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且师兄本就性格懦弱，那种情况下师兄自然不敢帮我。
我这样想，师姐和倩娘不一定这样想。师姐知晓那日萧随季来捣乱，师兄躲出去后，怒火中少，当场不再和师兄说话。连倩娘对师兄也是冷淡多了。师父看着也没说什么，师父待我们如亲生，自然要我们相互关心，对于师兄抛下我与倩娘，跑出去的事，师父确实伤心。
“雨沫，这是我新买的零嘴。”师兄讨好似的将食盒放在师姐面前。
师姐也不抬头，师兄连忙动手，“看，这是樱桃煎，这是核桃酥，这是八珍糕。”
“快尝尝，阿珏，你也吃。”说着师兄递给我一块糕点。
“谢谢阿兄”我笑着接下。
“师姐，尝尝我做的红烧鱼。”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声音响起。
回身望去，只见倩娘捧着食盒过来了。小丫头又瘦了些，身形也好多了。
倩娘不动声色的将师兄带来的点心移到一边，“别吃点心了，待会儿饭吃不下。”说着又拿下我手中的点心。
一条红烧鲫鱼，一份香干野菜。菜简单，但味道香。“师父那边我送去了，你们吃。”说着，给我和师姐都盛好了饭。
鲫鱼鲜香，倩娘做饭清淡，故就算做重口的也鲜少放太多大料。
鱼肉细腻可口，吃着香甜。但不包括师兄。倩娘没给他盛饭，也不理他。落寞的师兄看了我们几眼，把点心匣子留下，转身走了。
“开心了？”我道。
“谁让他跑了？我们是一家人，他倒好，做哥哥的把妹妹留下面对。”倩娘有些不忿。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事我不打算管。师兄有顾忌，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理由生气，但正如倩娘所说，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那你准备生多久的气？”
“我一辈子都不和他说话。”倩娘扒着饭含糊道。
一条鱼很快吃完了，剩下的鱼汁水也被我们浇在米饭上吃了个干净。
而我的身体也在倩娘的饭菜滋润下日渐康复。
